笨笨的石头


在情人节,贴一首情诗。

笨笨的石头啊
你每天在河边观察自己的倒影
尽管水草丰美摇曳

或者打开自己
露出黑白灰色的花纹
思考着人生的意义

你不相信在森林的那一侧
有一洞柔软的树窝
在张开怀抱等待
还有路上的精灵

只需要一只鸟
一只喜欢嬉戏的鸟
选择吉日
将你衔起
然后振翅飞过森林
再轻轻落下
仔细把你摆放到你的归宿

发表在 白话集 | 留下评论

THD BiValve 30的一点使用笔记


THD BiValve 30买了很多年,大多时间其实是放在那里落灰,主要是因为以前没有琢磨过,总觉得不好使。最近疫情,忽然想起来,把玩一番,突然又有了新发现。

这个amp的最大特点就是在设计上解决了不同功放管需要不同bias的问题,所以可以自己随便换两个前放电子管和两个功放电子管。基本市面上能见的到的都能往上插,而且可以混搭,甚至只剩下一个功放管也能工作,总之就是不能再灵活了。

前放我已经固定下来用两个Tung Sol的12AX7(音色清亮,比Sovtek,Mesa,Mullard都好)。音色的调整主要是靠不同功放管。

首先说以前使用时的两个误区:

  1. 以前我用EL84功放管,声音尖细惨不忍听。后来发现是管子寿命已到。换了新的管子就全好了。(流汗)
  2. 音色这个东西需要细调。不是说任何吉他放大器音箱插上就好。在器材组合上不能强求。

所以现在有这么几个比较可用的组合:

  1. EL84(需要接Yellow Jackets转换器才能插上):只能用Low Voltage。用More输入时(两个12AX7都工作)失真音色开放细腻,一个管子已经足够大声,必须要用BiValve上的Hot Plate降低音量。用Less输入时(只有一个12AX7工作)干净音色属于VOX AC30那种英式音色,比较直。
  2. 6V6:只能用Low Voltage。用Less输入时就是我概念里的Fender Blackface Deluxe那种甜美的美式干净音色,比起AC30,在高中音上一个比较明显的bump。不过6V6这时的输出比较低,所以需要一对管子一起放大音量。使用More输入时失真有比较明显的压缩感,像Neil Young常用的的那种比较散的失真。
  3. EL34:这是所谓英式rock n roll的音色。Low voltage的音色太尖,High voltage会好些。失真时颗粒感比较大,干净音色比较平(需要加high cut)。可以用,但都不是我中意的音色。

THD的BiValve是class A放大,比同样是class A的UniValve灵活性高,比class A/B的Flexi 50在干净音色和失真音色上更细腻,我觉得在THD产品中是首选。网上的负面评价主要觉得它音色太尖,但是这和管子选择以及放大器设置有比较大的关系。

大家都知道电子管放大器不好伺候,但是THD是个例外。以前在网上见过一句对BiValve的评价,大致说它是a piece of engineering excellence。我完全同意。但是THD这个厂好像已经破产了,现在在半死不活的卖一些边缘产品,实在让人唏嘘。

发表在 音乐器材的过度研究 | 留下评论

培养孩子的领导力(leadership)


最近的一些思考。

孩子有较强的领导力,家长绝对倍儿有面子。但是怎么才能培养领导力呢?为什么我名校毕业,在家里还是被领导的地位呢?!

常见的误区是“能者为王” (merit-based leadership),就是说“能力高就自然转化为领导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常不能理解印度同事会成为经理,或者不能理解刘备为什么能率领五虎上将加诸葛亮的原因。

领导力强的人,应该具备以下几个能力:

  1. 对目标有深刻认识 (vision of the goal)。
  2. 有集体实现目标的愿望 (will to achieve goal with a group)。
  3. 说服他人的能力 (capability to persuade other people)。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锦上添花的素质:

  1. 达成目标的强烈愿望 (strong desire of achievement)。
  2. 甄别他人能力的能力 (perception of other’s strengths)。

落到孩子头上,每天读好书考好试可能能提高上面的第一点,但是别忘了留下时间培养后面的几点。而这后面的几点,恐怕多半是要在集体活动中获得经验。

发表在 哈哈日记(翻翻日记) | 留下评论

一块钱


在微信上看到贾樟柯用iPhone Xs拍的短片“一个桶”,我也来凑一个故事,就叫….

“一块钱”

深夜。

CVS停车场。寂静无人。

一辆白色的丰田花冠突然疾驰而来,一个急刹车停在离门最近的非残车位。

一名中年码工从里面跳下来。寸头,微髭,上身穿一件白体恤印着“Varitech”字样,下身一条紫红色四口袋咔叽短裤,脚踩运动拖鞋。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紧闭的大门口一看:CVS晚上九点已经关门了。

他二话不说,跳上车冲到Walmart。结果发现Walmart晚上十点已经关门了。

他没有慌张,跳上车冲到Safeway。Safeway半夜十二店已经关门了。

他终于有点气馁了,坐在车里喘了一会。商店里的日光灯反射在车窗上,分外冷清。

但他很快就恢复过来。转过街角,Walgreen还在24小时营业。

他迅速但克制地走到出纳台前面,掏出一张二十块钱,对柜台后的年轻黑人小姑娘说:“您能帮我兑点零钱吗?三张五块的和五张一块的。”

***

家里。

孩子正在熟睡,皎洁的月光洒在脸上。他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轻轻从孩子的枕头底下掏出一个信封,然后把窗帘慢慢拉上。

他回到自己凌乱的书桌前,在昏黄的台灯下面对着一张白纸,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

第二天早上。

妻子在厨房准备早餐。他坐在单人沙发里看足球周报,眼圈有些发黑。突然孩子尖叫着跑到厨房里:“妈妈妈妈,牙仙女给了我一块钱!!”妈妈微笑着说:“别光看钱,咱们得看看牙仙女是怎么说的啊!”

信纸上歪歪扭扭的粘着牙仙女的来信,字母是从杂志上剪下来然后贴上去的:

“亲爱的赖恩:

又掉牙啦!我看到你的牙齿以后很高兴,因为这颗小牙非常的干净,非常的光滑,这说明你每天都有认真刷牙。而且,我知道在过去的一年里你在家都很乖,在学校里也很努力。希望你再接再厉,考试拿全A,然后长出一口好牙!

送你一块钱以示奖励!

你的,
牙仙女”

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跑去把一块钱收到自己的储蓄罐了。

足球周报的后面,爸爸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眼角又湿润了。屏幕上方一行小字:

“小时候,爷爷就是爸爸的牙仙女。”

一家人就这样忙碌着。窗外,蓝天白云,阳光普照。屏幕上又是一行小字:

“使用谷歌地图,营业时间尽在掌握。”

发表在 强斋夜话 | 一条评论

我家的人熊大战


年初的事,觉得还是应该完整的记下来。

春夏之交的时候可了不得了,我们家发生了人熊大战!人,就是我;熊,浣熊的熊。

这件事的起因是我们趁着冬天雨季把后院的草地给换了。加州这边铺草,很方便:园丁先把以前的杂草刨了,地整平,然后找一天一大早去家得宝,买一卷一卷的草皮,像小块地毯一样往地上一铺就成了。这一切都挺顺利的。但是过了几天,一个下午我们突然发现有些地毯就卷起来了,在太阳底下晒着。我心说这小孩们也太不小心了,踢球把草皮都踢起来了,之后也没有个责任心给铺回去,然后随手就把草皮弄平整了。第二天起床一看,有些地毯块儿又掀起来了!铺回去,第三天又起来了!我心说不会外星人半夜路过了吧?

如是过了十几天,我每天起床到后院铺草皮锻炼得也有点疲了。这时候园丁来了,说这我有经验。这是浣熊来了。新铺的草皮底下有虫子,晚上浣熊就过来把草皮掀开来抓虫子吃,之后就这样了。我一下明白了,想起来隔壁印度邻居两年前整了后院以后,每天晚上,通常是深夜,就会随机传来一阵阵的怪叫声,很响,肯定就是装了吓唬浣熊的机器。不过那家邻居不熟,我就找比较熟的邻居借了一套设备,红外光感的喷水器,在草坪周围扎了一圈,一有移动物体就喷水,吓人一跳。不料这么喷了两周,我倒是被吓到过两次,浣熊照来不误。浣熊浣熊,估计洗澡的感觉正好。

我没办法,只好去Home Depot找解决方案。一个办法是下毒,但是我们又要保护动物,不想搞那么绝;另外就是往草丛里喷一种类似胡椒的东西,浣熊闻了鼻子会难受,我们也觉得比较不人道,而且如果浣熊是类似四川出身的说不定还会乐在其中。所以最后我就买了一个大个的笼子,打算活捉浣熊,到时候丢到山里去。

我于是把笼子扔在草坪旁边,装了些新鲜蔬果。但是浣熊看来很没什么兴趣,根本一碰不碰。

在我绝望的时候,园丁又出现了。他说这我有经验:浣熊不喜欢吃素,就喜欢吃鱼。我心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信夫。在冰箱里翻了半天,我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把一条一磅多的冷冻平鱼给搁笼子里了。

没想到,当天晚上浣熊就没翻腾草地。它肯定是看见鱼之后注意力就全在鱼身上了。不过浣熊很聪明,它不会钻进笼子里,就是在那儿撞这个笼子,想把鱼撞出来。

我早上起来一看,笼子都撞出两米远了,但是草坪是平的。我乐了。只见平鱼刚刚化冻,嘴角流下了一股鲜血。我心说这还能再用,就把上面的灰拍拍掉了,重新放冷冻室里给冻结实了晚上再放笼子里。

如是平鱼化了又冻冻了又化过了大概十天,我终于觉得对这平鱼也太不人道了(况且味道也不太正常了),所以结束了这条平鱼的使命。让人惊讶的是,这之后浣熊也再没出现过。

这场暗战终于以人类的胜利告终。我不知道浣熊究竟是被气走的,还是在某个晚上赶来看鱼的路上被车撞到。没有了浣熊的光临,哈哈和翻翻还失落了好几天。有时候我在黄昏的时候也会呆呆地望着草地想:浣熊君,如果没有那条鱼,你还会想来拜访我们吗?

发表在 流年似水 | 留下评论

水调歌头 明月几时有


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喜欢邓丽君版的明月几时有,觉得能喜欢上这个旋律是acquired taste。去年全能星战里龚琳娜翻唱,自称编曲改动很大云云,结果我一听还是走在老路上,于是想何不彻底打破它,自己做一个旋律。

苏轼这首词上阕放浪形骸,所以用了大调硬摇滚的风格;下阕笔锋一转变得阴柔起来,所以用了个小调。最后一句犯了哈妈妈的讳字,所以请听众自行脑补。:)

感谢gooo编写的鼓的部分。

 

发表在 白话集 | 留下评论

歌曲:子弹


献给战争,人类最快而又最慢的解决问题的方式。
敬请开大音量收听。

飞行着飞行着飞行着
一颗子弹
一瞬间
一道弧线

飞行着飞行着飞行着
不知疲倦
穿越过
它的终点

就这样
生命之花
迎着阳光
绽放

就这样
灵魂消散
无声无息
如烟

回望这世界
嘈杂而亲切

欢笑着欢笑着欢笑着
年轻的脸
风吹拂
岁月不染

欢笑着欢笑着欢笑着
曾经灿烂
黑白之间
凝成永远

再见了
沉静蔚蓝
白云变幻
的天空

再见了
心爱的人
我们追过
遥远的梦

你不要哭泣
万物皆逝去

Demo:

发表在 白话集 | 留下评论

学习马蒂斯,致敬齐白石


和翻翻玩积木的时候模拟matisse的风格搭的…

印象里的国画经常这样,底下的螃蟹趴着,眼巴巴的看着上面芭蕉枇杷之类的,好像是说眼馋您也够不着就请您安了吧的意思,好像道家的态度。

IMG_20141024_201631

发表在 哈哈日记(翻翻日记) | 留下评论

“风筝”及其创作


风筝这首歌从一开始写到出第一个demo大概用了一年的时间。最初是2013年三月听了
cowbrother的歌“风筝” (http://www.mitbbs.com/article/MusicPlayer/31328597_3.html)。这首歌后来才知道不是他的原创,不过我喜欢当中副歌(chorus)的部分,觉得比较简单但是有一个catchy hook,所以决定挑战自己一下,作个命题作文,用风筝这个古老的主题,写个有新意的结果。

我对Nick Cave和Tom Waits一向有兴趣,所以一直想写个murder ballad。另外一个影
响是Norma Winston的“Drifter” (https://immyownpet.wordpress.com/2012/02/24/norma-winstones-drifter/)。该歌用平静的口吻唱了一个不伦的故事,给人以短暂的价值观错乱的快感,是我最喜欢的类型。

一天之后有了歌词的第一版。

There hangs a kite in the forks of poison oaks
It’s pierced. It’s stained by the April dew
Pieces of a girl’s memory are scattered off the trail
Mixed with leaves, in the dirt they will rot

The next year herds of sheep will graze again on the innocent land
People in the nearby ranch will still be missing their loved one
who used to fly kite upon the oaky hills

这个和最后的结果其实很接近了。但是有几个问题。第一,poison oak不是我想的那种
在加州山上的一大棵的橡树,而是地上的灌木(我在那儿不停的自插双眼)。第二,这
个词的节奏以我的标准还比较乱,唱不出来。第三,太短了。

旋律大概两周后就有了,上面的两段依据旋律基本定成了现在的样子。但是中间想加的
第二段还是写不出来。之后一年左右的时间主要是搞这第二段。

Writer’s block是很难受的一件事情。这时候我想起以前看的一本写歌的书上的论点
:多描写具体图像,少写形而上学。于是我凑了一段:

A woodpecker’s peeking through almond shaped eyes
Pebbles in creek are whispering sigh
The kite is wincing but it cannot escape
There’s no way. Not in this life

这个词是押韵的,所以符合歌词的基本要求。但是有两个问题。第一“woodpecker”这
个词在我想的旋律里很拗口。第二在文字力度上感觉远不如第一段。

就这样一直放到今年五月,一天eastcloud问起来风筝的进度,我才重新提起精神去考
虑这首歌。写到最后,发现写成了和第一段对仗的一段,说明我在潜意识里偷懒了。

现在歌里从一个物件变成了两个物件,风筝和石头。不过我不想拘泥于谋杀本身。我
是觉得在时间面前,人的生命实在太渺小了。

用第二语言写歌多多少少是个有些可耻的东西,因为我们总是会缺乏一些对词义的微妙
理解,搞不好就是在瞎卖弄自己的词汇量。一个比较隐性的例子是“the”的使用,这
么多年我还没完全搞清楚。所以我很好奇native speaker听了会不会有肉麻的感觉。好
在自己读着还不觉得对不起自己。

我脑子里的旋律一直没有变过,和弦的走向大概比较像Tom Waits的一些作品。熟悉和
声理论的同学都应该知道ii-V7-I的turnaround,在流行乐和爵士乐里实际上是很常见
的。

我的吉他水平,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提高,所以录出来就是这个样子。Eastcloud的版本
音乐性强多了。

小样:

Eastcloud版:
http://www.mitbbs.com/article/MusicPlayer/31370291_0.html

There’s a kite hanging high in the forks of Captain oak
It is pierced. It is soaked by the cold April dew
Memories of a girl are scattered along the trails
Covered by the leaves, in the earth they will rot

There’s a rock lying still. It has a crack but not a soul
It’s been held, it’s been tossed in a dream that ends untold
Laughter of a girl was chiming like a bell
Muffled by the wind, through the nights it will croak

Herds of sheep will graze again as spring returns to the innocent land
Older men in the nearby ranch will still recall their long loved one
who used to fly kite on the oaky hills

发表在 白话集 | 留下评论

盒子


故事早就有了,但没有办法结尾。于是放了很久,今天终于写完。

“Vanilla Shake, regular size.”

我走进Jack in the box的时候,墙上的时钟正指着11:50。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夜晚,一股吃垃圾食品的强烈欲望忽然钻出来,拖着我的双腿走向镶满瓷砖的柜台。盯着墙上高高悬着的菜单里,各式汉堡和饮料流光溢彩,我被它们的鲜艳色彩深深打动了,觉得这本不需要的八百卡路里应该能够轻易的消耗掉。

这家Jack in the box位于金融区一座银行大厦的脚下。小小的门脸被巨大的水泥建筑压迫着,显得有点滑稽。白天这里充斥着各色人等,但是一过晚上八点就变的极其冷清,连乞丐都不再期盼有任何收入,转移到那些酒吧扎堆的街区去。不过生意归生意,它还是每天要坚持开门到午夜。

顶着红帽子的女招待面无表情的下了我的单,然后跑到侧面去操作巨大的奶昔机器。我借着这个机会回过头去扫视了一眼。一张张列车式的竖直高背椅夹着洁白的桌子整齐的排列在咖啡色的地板块上,红色的人造革和白色的硬塑料表面闪闪发光,无比干净。两个月前在临近城市的一家快餐店里发生过一起枪杀案。我想他们一定觉得清扫现场很容易吧。

面无表情把装奶昔的纸杯熟练的推到我面前。我于是向靠窗离她比较远的一个座位走去。这时店里唯一的黑人顾客嘴里嘟囔着什么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夸张的帽子,然后艰难的驱动已经过度肥胖的身体,蹒跚着向外走去。可能就是进来暖和暖和的吧?我想。我没有看见她收拾任何垃圾。

店里明亮的日光灯照亮了门口黑暗的人行道。冷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走走停停,不时的把一个破塑料袋抛在半空。远处有几个垃圾箱静静的散落在那里。这就是他妈的城市生活。我想着,用力的嘬了一口塑料麦管。甜到让人发慌的白色液体带着一股凉气冲进口腔,穿过食道,滑落到胃里。我不禁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像一名赛车手在享受速度的快感。

“泥~是从哪~里~来地?” 一个低沉的浓重山东口音突然响起来,仿佛唱红歌的非洲兄弟在问路。

“窝~是从背~静~来地。”我吓了一跳,不加思索的用山东口音应答着,赶紧睁开眼睛。

对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人。他披着宽大的紫红斗篷,上面乱纹了一些金线图案。斗篷的帽檐压的很低,所以他的脸看不清楚,只留下一个深邃的黑洞在那里。他的双手交叉着放在桌上,细长的手指外戴着一双镶满银色小片的手套,有点女里女气。

那黑洞里传来一阵噪音,仿佛调幅收音机在寻找正确的频道。然后他突然换成了标准的普通话:

“啊,你是从北京来的?”

“是。您是。。。?”

“呵呵呵呵。。。”他干笑着欠了欠身,好坐的更舒服一点。“我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不过今天是你的幸运日。我要送给你一件礼物。”

“礼物。。。?什什什么礼物?”

他的左手伸到桌子下面摸索了一番,然后拿出了一个暗红色的盒子。那盒子并不大,介于香烟盒子和雪茄盒子之间,在边角上有些许磨损,露出下面的红色底漆和里面的木质,看来已经用了不少年代。他把盒子的开口转向我这一侧,然后轻轻的用双手把它打开。

里面黑色的绒布上躺着一颗浅蓝色的药片。

“这是什么?”

“小伙子,”低沉的声音从黑洞里流出来,“你这么晚了还在大街上转悠,一定是还没成家对不对?你有女朋友了吗?”

“这关你什么事你查户口的啊??!”

“呵呵呵,不要激动。我看你长得年轻英俊,身材健硕,谈吐幽默不俗,应该是挺招女孩儿喜欢的,不过又见你形单影只,眉宇之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是不是感情生活不太顺利啊?”

我的神经稍微放松下来一点,想想和一个陌生人聊聊也没有什么,反正十分钟里也就走人。

“怎么说呢,就算是有吧。不过我们现在有些问题还没解决清楚,所以我也不好说将来会怎么样。你知道,有时候真不知道这女孩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知道不知道,伟大的女作家张爱玲曾经说过,通向女人心灵的唯一的,康~庄~大道,就是她的阴道。。。”

“打住打住,咱们讲话别那么直白成不成?”

那黑洞死死盯着我的眼睛。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周围的空气变得纯洁起来。他的声音十分严肃。

“小伙子,你现在还年轻,你在做爱的时候,来来回回一个小时也能金枪不倒,而且一次完了过半个小时你还想要第二次;你一个人看A片,一天射五次也不会累,下午照样打篮球。但是你以为这样的状态会一直到永远吗?啊?你今年多大了?”

“我二十四。。。”

“你二十四。你的人生高峰已经过了。去读读科学杂志吧。你的人生高峰在十九岁那年就已经度过了。你从现在开始,只有下坡路好走。不会恢复了。没希望了。我跟你说不出五年,顶多十年,你就会意识到:你不行了。你在床上的性伴侣,不管是大奶还是小三,上心的,可能伪装一下假高潮来让你有一点点的心理安慰,不上心的就剩下速战速决,敷衍了事。这还是好的。更有可能的是你完全无法勃起。同志!你完~全~无法勃起!想象不到吧?这不仅仅是一个面子问题。你已经失去了男性的基~本~社会属性。你没有办法给女人带来一点点的满足明白吗?你已经不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男人了。你没有任何吸引力。你的社会地位十分可怜。你的下半生只能在别人藐视的目光和流言蜚语当中度过。”

我的脸被黑洞里面射出的黑色的光笼罩着,干燥的喉咙费力的咽了一下口水。

“怎么办?嗯?你的出路在何方?那些依靠食用各种动物的鞭来补你的鞭的办法,早已经被证明是不科学的。或者把自己的下体插进一个吸尘器。。。你觉得这么着它就会变大麽?它这么变大以后还能变小下去麽??我告诉你,传统的理疗化疗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是。。。”

我们紧紧咬合的目光第一次错开,一起挪到盒子里那颗蓝色的药片上。

“你只要吃了这片药,就能拥有超~强~的性能力。你的下体可以在任何时候依据你的意念变大变小,变长变短,变软变硬,变成任意形状。你可能不知道吧,大家的需要是丰富多样的。只要你愿意,你的持续时间可以无限延长,保证你在床上是战无不胜!还有!你可能拥有多个性伴侣对不对?但是你绝对不会染上任~何~性病!什么艾滋病之类的,绝对免疫,而且你绝对不会成为传播载体!对,做安全爱,这个是有保证的!”

我的脑海里浮现一片肉色的海洋,海洋里挤满了各种男性女性的肢体形象碎片。一些看不清楚的脸庞,长着各种颜色的头发,长的,短的,黑色的,红色的,金色的,从这里或者那里时不时的冒出来,然后很快就淹没在乳房和大腿里。

我终于可以说出话来,声音有些沙哑。“。。。这么好?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那黑洞好像微微笑了,斗篷上的帽檐轻轻的抖动了几下。“完全不需要任何代价。只有一个条件:你如果不想再继续的话,药效去除之后你就再也不能勃起了。不过你不会那么傻是不是?你想想,有了这个机会,你就可以成为男人中的男人,男人中间的战斗机啊!怎么样?这个offer在今天午夜之前有效。咦,那是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身后的窗外,但是除了远处的垃圾箱以外什么也看不到。等我转过头来,对面的红色人造革座椅里已经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桌上暗红盒子里一颗浅蓝色的药片,提醒我刚才的对话不是做梦。

墙上的钟指着11:52。柜台后的女招待正在用墩布忙着清理,完全没有往这边看。咖啡色的地板块依然无比洁净。我不禁又往窗外望去。穿过自己的倒影,我的思绪飞到这个城市的每个角落。我看到那些狭小的窗里一盏盏灯火熄灭了。在黑暗中,各色男男女女正摆出各种姿势,努力的享受着那短暂的快感。他们暂时丢掉了道德,他们暂时忘掉了语言,他们在取悦着别人,他们在被取悦着,他们完全不管明天是否还会到来。

而我,就这样坐在一座高大水泥建筑下面的一扇即将黯淡的窗里。我的手不敢伸向那盒子。我害怕那盒子会突然关闭,把我的手指牢牢的夹在当中。这手接触过我自己的身体,也抚摸过别人的身体,现在它们在努力的回忆着那些触摸的感觉。

天上忽然下起雨来,让这里的灯光模糊起来,让我和外面的世界更远了一些。

“Jack in the box.”我想,“I hate it.”

(完)

发表在 强斋夜话 | 2条评论